“矿工想知道的，关于电的一切” | 吴说不加密对话第一期杨懋华

吴说作者 | Colin Wu

本期编辑 | Colin Wu

吴说不加密对话是我们的新栏目，找到某一具体领域拥有数万小时经验的专业人士，浓缩成1个小时的干货告诉大家，欢迎自荐。

如同芯片是矿机的命脉，电就是挖矿者的命脉。稳定便宜的电价，决定了矿工的收益。杨懋华先生是电力行业出身的专业人士，对于矿工们关心的矿与电的重要问题，我们在这次对谈中告诉大家。

1.请杨总介绍下自己

杨懋华：我是杨懋华，之前在央企发电集团总部、上市公司工作多年，积累了一定电力行业经验和资源。近几年开始创业，创立了“华懋科技”，并与内业头部机构和大佬们联合创立了“云算科技”、“云算氢能”、“云泰大数据”、“云泰云计算”、“潘达云计算”等项目主体，总共在雅安、凉山等水电资源丰富、交通条件便利的水电消纳产业示范区省级工业园内建成超过50万千瓦、在建超过50万千瓦合计超过百万负荷的纯国网接入的高标准合规“矿场”。我本人主要负责资源对接、项目落地、国网和政府合规手续办理、项目建设管理和购电等。之所以从电力行业进入区块链行业，除了能够发挥自己的专业能力和资源优势外，也是非常看好这个行业的发展前景。

 2. 碳中和国家战略对火电矿业有什么影响？

杨懋华：“碳达峰”和“碳中和”最近讨论的非常火，但其实早在去年9月份的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上就已经由我们提出了。去年12月中旬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也明确了今年要抓好碳达峰、碳中和等八项重点任务，从根本和源头上作出部署，明确加快调整优化产业结构、能源结构，推动煤炭消费尽早达峰，大力发展新能源，完善碳排放强度与碳排放总量的“双控”制度。

“产业结构调整优化”——高能耗、GDP和财税贡献低的“火电矿业”首当其冲，虽然不能说一刀切关停，但至少用能手续不齐全比如连省级发改委的《节能评估报告批复》都没有拿到的“矿场”，限电是早晚的事情；“能源结构调整优化”——碳排放高的煤炭消费也是首当其冲，而煤炭开采和消费指标控制必然抬高火电厂的发电成本并降低火电发电量增速，在用电量增长情况下会加剧参与多边交易的“火电矿场”购电难度、抬高购电价格。

我个人认为，碳中和战略对“火电矿业”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在政策的逐步落地后负面影响更会加剧。我认为，做投资也好、做生意也好，要“顺势而为”，所以建议存量的火电矿场尽快完善用电用能手续，比如“能评批复”是必须要拿到的；还计划在新疆、内蒙等地再投资新建火电矿场的老板们要慎重，除非确实有非常强的关系和独特的资源。至于矿工朋友们，在选择托管矿场时建议尽量选择立项备案、环评、能评、安评、消防等手续齐全的合规矿场，这样能降低限电、降负荷的风险，毕竟中途被迫换矿场是很麻烦的事情。

3.内蒙的严厉整顿会否蔓延到新疆？

杨懋华：今年两会将“碳达峰”和“碳中和”提高到了政治任务的高度，各省市也在按照中央要求陆续制订“碳达峰”时间表，内蒙古等双控指标完成不好的地区已经在两会期间就采取了措施和手段来控制高能耗产业的用电、用能。我认为这不同于往年的“刮风式”整顿，更是长期的、持续的影响，至于内蒙以后还有多少火电矿场还能稳定运行，就看各自的神通了。

新疆作为近几年用电用能增长最快的地区，也必然会响应国家“碳达峰、碳中和”的大政方针，只是利益各方还在博弈，加上新疆的特殊性，政策和措施出台的时间和力度还不确定。我个人估计轻则局部地区、局部矿场会限电，重则大部分地区、大部分矿场会在取暖季结束后不同程度限电。

4.丰水期快要到了，从电力角度，您怎么看今年丰水期的四川矿业形势？以及未来几年四川的电力与矿业的关系？

杨懋华：大家知道，四川省政府发布《四川省水电消纳产业示范区建设实施方案》（川办发〔2019〕50号）以来，在省、市（州）、县（区）等各级政府和国网公司推动下，水电消纳产业示范区建设取得了阶段性成果，特别是以消纳丰水期弃水电量为主的大数据行业去年年底前建成了用电负荷约150万千瓦的合规矿场（各个项目的通电时间有先后，合规手续完善程度也有差别），今年已开工在建的还有二三百万负荷（不一定丰水期都能建成投产和通电），还在筹划中没正在落地的项目还有一二百万负荷（个人估计大部分无法落地）。

虽然各个项目打的旗号都是“水电消纳产业示范区”合规项目，但实际上差别还是很多的，比如：接入方式不同（有的并不是国网接入而仍然是发电站机端接入)、项目地位不同（政府招商引资的项目与政府不站台的项目）、建设场地不同（正规工业园区建设用地与山村偏远地区非建设用地）、交通条件不同（离成都1小时或者十几个小时车程）、合规手续不同（有的几十项手续全部办齐全，有的只有几项手续甚至连水电消纳资格都没有)、建设标准不同（类IDC机房标准、一般标准、野矿场标准)、购电难易程度不同（有的买到电了、有的不一定能买够电）、电价成本不同（成本高低悬殊最大约5分)、通电条件不同（有的已经通国网电、有的通直供电、有的还没通电、有的通不了电）......

虽然丰水期还没到，但其实四川的矿业特别是水电消纳示范区的合规矿场部分已经提前开机了。即使枯水期国网电到户电价近6角甚至更高，但在大量内蒙搬迁矿机和新交货的矿机托管需求的“电荒”背景下，稳定的消纳园矿场机位最近仍然供不应求，矿工认为电价虽然贵一点但只要能稳定供电也比没电用要强。这也提前反映了今年行情好、收益高、电费占比低的背景下丰水期四川的矿业形势，那就是“电价不敏感、稳定性才敏感”的矿工心理和“好矿场撑死、撇矿场饿死”的矿业格局。这其实也是行业良性发展的一个正常现象，而不是以前那样的“劣币驱逐良币”。

具体在招商上，各矿场招商难易程度和招商电价区别很大：第一梯队是已经通电投产、交通条件好的合规手续齐全、供电稳定的水电消纳园区国网电矿场，大部分已经提前招满了，而且招商价格比去年上涨约五分甚至更高（当然今年参与水电消纳年度交易的的平均购电成本也上涨了一两分，到后面月底交易可能还会上涨）；第二梯队是偏远地区的、在建的消纳园矿场还有部分剩余机位，价格比第一梯队低一两分；第三梯队是交通条件较好、口碑较好的电站直供电矿场，大约招了部分，价格也比第一梯队低三四分；第四梯队是交通条件差、口碑差、建设标准低的直供电矿场，估计招商比较艰难。

当然，最终会有好几个变数影响招商难易程度和托管电价，一是四川消纳园区合规矿场的建设进度和购电情况，二是四川政府和国网公司对直供电/转供电矿场的打击和清理力度，三是新疆对火电矿场的政策和措施力度，最后就是币价行情和新机子交货量的影响。

未来几年四川的电力与矿业的关系？西南地区的水电装机容量就有近3亿千瓦，但是却没有很好的发挥清洁能源应有的价值，甚至每年还存在数百亿度的“弃水电量”，而四川省水电消纳产业示范区的推进和建设，很好的解决了这一难题；目前全球区块链行业总用电负荷大约1500万千瓦，往大了说相当于很多小型国家的全国用电负荷，往小了说只相当于一个白鹤滩水电站的装机容量。

在国家“碳达峰、碳中和”的大政方针背景下，因为水电基本无碳排放的优势和四川更友好更安全的政策环境，水电消纳合规矿场会有更大的生存和发展空间，毕竟有利于消纳丰水期的弃水电量、有利于增加发电企业和供电企业收入、有利于增加国家和地方财税收入、有利于增加就业和脱贫攻坚、有利于带动产业上下游和地方经济发展，具有良好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

但水电消纳园区也不能像之前电站直供电一样“野蛮生长、无序发展”，也不能搞出一些负面影响较大的事情来，不然会影响高层对行业的态度和后续的政策。

5.从电力的角度看，云南的形势会怎么样？

杨懋华：云南也属于水电装机容量较大的省份，但云南的水电价格丰水期比四川贵、枯水期比四川便宜，最主要的差异是云南没有四川的水电消纳产业示范区政策，所以云南的矿场大部分都是直供电或者区域地网电，合规性、稳定性相对较差一点，经常被打击、打压，踩坑的矿场投资方和矿工客户也非常多，预计也不会是今年丰水期矿工的主战场。

高耗能产业比如电解铝的西迁包括迁徙到云南、贵州、四川等西南水电便宜区域与新疆、青海、内蒙等西北火电便宜区域是近些年产业转移的显著现象，一方面肯定会占用本地的电量与能耗指标，另一方面高能耗产业转移后就近消纳电能也减少部分东南沿海的外购电能需求；我个人认为，对本地高耗能用电影响偏负面但是有限。

水电等清洁能源外送电量在“碳达峰”和“碳中和”政策下肯定会增加，但是近一两年新投产的水电发电机组增加量更大，比如白鹤滩水电站装机1600万千瓦、乌东德水电站装机1000万千瓦、两河口水电站装机200万千瓦、金沙江上游水电站装机也是几百万千瓦，但是外送的电网通道建设却因为建设难度大、建设周期长、投资压力大等原因严重滞后，所以在巨型水电机组陆续投运后的三五年内四川的丰水期弃水现象难以缓解，特别是如果没有大数据行业消纳弃水电量的话更会雪上加霜。所以水电消纳政策估计第一阶段即明年底结束后还会延续，只是输配电价等可能会微调，看各方博弈。

6.对于新入场的挖矿者，您有什么建议？

杨懋华：矿业的发展历程，我个人简单概括为“野蛮生长、鱼龙混杂、夹缝求生、两极分化”，不知大家是否认同？基于对行业长期的学习研究，对国家和产业政策的深入分析，甚至预研预判，我认为：矿业的发展趋势一定是走“标准化、合规化、阳光化”的发展道路。

“标准化”是指参考“IDC”机房的标准，形成一份有高度行业共识的“BDC”机房的建设标准、评级标准和运维规范，其一定要满足国家在电力工程、网络工程、建筑施工、消防安全、环保排放等方面相关的国家标准与规程规范；“合规化”是指项目各项审批文件和手续要齐全，而且矿业也要依法纳税、合规经营，要对地方有实质性的经济贡献，不能只用电、用地而不愿意纳税和交管理费；“阳光化”是指要成立行业协会，加强行业自律，约束和规范行业的不合理、不合规现象，在“标准化”“合规化”基础上为行业“正名”，凝聚力量共同争取政府相关部门对行业的认可和支持，甚至为国家相关政策的制订建言献策，推动行业的良性有序发展。

随着国内外大型机构甚至国企、政府背景机构对挖矿的认可度越来越高、参与程度越来越深、投入越来越大，现在挖矿的门槛越来越高，这个门槛包括资金门槛和专业门槛。资金量小的在购买矿机、投资矿场、矿机托管等方面很难获得优势价格甚至连参与机会都没有；专业度不够的也到处踩坑、被割韭菜，甚至包括一些大资金。

从电力的角度，我还是建议投资矿场的话要“顺势而为”，尽量选安全的、合规的项目；从托管角度，我建议选合规的、标准高的、交通方便的、靠谱的矿场，不要在乎一两分钱的差价，途中多节约几天时间、运行中少停几天电，多的都补回来了。大家可以计算一下，一台大算力的矿机一个丰水期用多少电？一度电差一两分钱能省多少电费？而多跑一天的收益是多少？这个账很简单，只是很多矿工没有计算过。

7.从电力的角度，怎么看矿工出海，尤其是美国？

杨懋华：首先，从全球范围来看电价，中国用户端的电价是偏低的，相当于全球均价的60%；其次，从不同发电类型看发电成本，水电、风电、太阳能等清洁能源的发电成本是最低的，边际成本接近0元，而火电、燃气发电成本看当地的燃料价格。不同国家、不同地区、不同用电类型、不同时段都存在电价差异，我们中国也有低至两三分钱一度的低谷弃水电价呢。

美国电力系统的批发价格是根据实时发电需求报价最高的那一档来决定实时电价的，价格波动较大。美国风电和太阳能确实很便宜，但是大多数时候光靠风电和太阳能是不够的，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再加上核电，煤电和天然气电。80-90%情况之下，美国的边际电价是天然气价格决定的，每发一度电需要的天然气成本差不多是2.5美分， 一毛五RMB。这个价格和新疆的火电发电成本差不多（比四川的丰水期交易电价高不少），同样其他海外所谓低电价地区的同类型发电成本也差别不是很大。美国已重返《巴黎气候协定》，并且下月将举办全球领导人气候峰会，美国同样有节能减排的压力，随着美国经济的复苏，美国的能源价格同样有上涨的压力，最近燃油等大宗商品价格已经反应了。

之所以有的说海外某些地方电价便宜，大部分是只算了发电侧价格甚至只是燃料成本连电厂建设和折旧成本都没有算，也没有加上输配电价和政府性基金及税收等（国外的合规用电同样有类似费用），要么像国内的直供电矿场一样自建供电设施、电力有不稳定风险、用电安全风险高，要么合规用电到户电价和新疆差不多甚至更高......

差别不大的电价，为什么作为普通中国人（除非你在海外有非常直接、靠谱的资源和强大的政商关系）要跑去人生地不熟、无法控制政治、政策、战争风险的地方投资挖矿呢？据我所知，出海挖矿的成功率极低，大部分都踩坑。有的人可能贪图的是低个几分的电价，别人可能谋求的是你的矿机和电力设备。

我认为至少目前国内的矿业并没有大规模转移到国外，而是国外特别是美国入场挖矿的机构越来越多，他们买了矿机后出于风险考虑而不是电价考虑才把矿机运回本国挖矿。投资不是投机，投资是长久的事情，首先是评估风险，然后才是计算收益，没必要为了多一点收益去冒非常大的风险，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的事情是不划算的。

最后，我给各位老板们和朋友们的几点建议：在投资或托管时找专业的机构、靠谱的人合作；做时间的朋友，持续稳定盈利好过一夜暴富；做对的事情比把事情做对更重要；根据个人风险承受能力选择适合自己的投资项目或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