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罗玫：数字货币的会计和税收制度是区块链促进产业升级的基础设施

作者：李小平

美国政治家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曾说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和税收，没有什么是肯定的。”

随着区块链生态中，比特币等数字货币担负着越来越多的交易和储值等功能，如何对数字货币在财务报表中计量和如何缴税，早已成为国际国内证券监管机构、税务和会计准则制定机构关注的难题。

罗玫教授是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会计系博士生导师、清华经管数字金融资产研究中心主任，她长期从事股市中证券投资和基本面信息的研究，现侧重研究区块链和数字货币相关的定价、会计和审计问题。近日，巴比特对罗玫教授进行了一次专访。

图：罗玫教授

2018年，罗玫教授发表了工作论文《加密数字货币的会计计量》，提供了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数字货币的会计确认与计量的框架体系，并对实践的难点进行梳理总结。2019年，她发表文章《数字货币的会计确认和税收》，针对拥有数字货币的企业和个人如何进行财务报表上的计量和如何缴税进行了详细分析，该文被收录在人民日报出版社最新出版的《数字货币领导干部读本》中。

为了普及区块链和数字货币的知识，罗玫教授在清华大学面向硕士生推出相关课程，并联合发起成立清华经管数字金融资产研究中心。对话中，巴比特记者感受到了她的直率、幽默、平易近人和旺盛的好奇心。她笑称自己是“会计领域里最懂区块链的，区块链领域里最懂会计的”，她还会在采访结束后，向巴比特记者请教如何快速写稿的方法。

谈会计

巴比特：为什么研究数字货币的会计计量这个方向？

罗玫：我是从2017年开始关注数字货币的，当时比特币价格达到了历史顶点，对于像我这样长期从事股票、证券投资的人来说，当一个金融资产泡沫足够大的时候，自然就会被吸引。我之前是研究证券投资与会计、财务报表的关系的研究，加密数字货币出现后，大家都会去思考其基本面是什么，什么能决定加密数字货币的价格。但是大家似乎都没有找到原因。

我最初是从公司的财务报表入手的，2017年还没有任何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里有数字货币，因为拥有数字货币的公司都没有上市，所以很难从公开信息去发现加密数字货币的计量方式及其在财务报表上的表现方式，于是我从这方面入手，写了这篇论文。这篇论文的影响很大，因为当时处于探讨阶段，国际会计准则制定机构也不知道如何计量。论文发表后，很多人感到耳目一新。

巴比特：目前在研究什么课题？

罗玫：除了加密数字货币的估值和基本面、区块链经济体的财务税收之外，还在研究比特币期权和矿池生态。比特币期权方面，比特币是所有加密资产里流动性最大、公众认知和接受程度最高的，而在比特币衍生品中，比特币期权是一个新兴事物，它的定价机理是什么，是我们正在研究的事情。矿池生态方面，在研究当加密数字货币发生分叉的时候，矿池的矿工应该如何选择的问题。矿工是选择支持原有的币，还是支持分叉出来的新币，或是直接放弃这两种币？我们想通过矿工的行为，来研究他们选择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巴比特：有没有最新的研究进展？

罗玫：去年研究的是加密数字货币的会计计量，今年是税收问题和区块链应用。区块链在我看来，区块链的应用现阶段不是创造收入，而是节约成本。比如很多公司的信息化水平不高，就可以利用区块链技术改善信息系统，从而节省下纸质文件核实和流通的成本。数字货币的会计制度和税收制度是区块链促进产业升级发展的基础性设施，区块链网络上未来可能流转和交易的数字资产该如何计量和缴税是需要落实的制度问题。

巴比特：数字货币交易和黄金交易的税收有没有可比性？

罗玫：有一定的可比性。如果我们拥有黄金是为了做投资，那么当黄金价格上涨的时候，售卖黄金得到的差价（购买价和售卖价之间的差价）是需要缴税的。但是普通人拥有黄金和拥有数字货币的过程是不一样的，数字货币是通过网络计算得到的奖励，俗称“挖矿”，而大部分人不可能通过挖金矿得到黄金的奖励。从这个意义上，对个人和企业来说，加密数字货币的税收和黄金是不一样的，尤其加密数字货币还有分叉的行为，而黄金没有。当加密数字货币发生分叉是，如何计量、怎样缴税呢？只有当我们售卖黄金或数字货币的时候，从中获利了，才需要缴税，如果没有没有获利，那就不缴税。

谈区块链

巴比特：区块链技术在会计、审计领域能有什么样的应用？

罗玫：我本身是会计专业出身，对会计、财务、审计等方面都很感兴趣。刚才提到了会计和税收问题，那么审计方面，我想去了解区块链技术能否降低资本市场的监管成本。实际上，现在资本市场的监管成本是非常高的。第一，证监会对上市公司有很多条例规定，监管成本很高；第二，每个上市公司都需要雇佣审计师来审计财务报表，公众需要根据真实的财务报表进行投资，各公司的审计师费用综合来看很贵。即便如此，不少公司还是出现假账的情况。

一、审计师要向银行发函询问，该公司的现金有多少，是否真实；二、盘点存货，售卖机器、商品的公司，一定是有存货的。审计师要去盘点有多少存货，有没有作假等等；三、审计师向公司的主要客户发函询问，公司的收入是不是真实的。

这些询问过程都是通过纸质传输，且需要经过各方的实地考察，所以每年全球产生的审计费用是非常高的。如果能把所有的过程数字化，把合同等相关信息真实无误地放到区块链上，通过区块链进行自动验证，这样就能节省大量的费用。同时使得公司不愿意作假，因为作假的成本很高，这样也能保护资本市场的投资者。

巴比特：你之前有提到过“区块链经济体”这一概念，能否详细讲解一下？

罗玫：每个国家对区块链技术的应用重点是不一样的。就区块链经济体而言，产业端方面，首先是最顶端的矿场、矿池，即挖矿生态；然后是交易生态，如何进行交易和二级市场的投资；最后是衍生品生态，数字货币到了传统金融机构的手里后，可能产生新的金融生态。技术端方面，要看这些技术公司如何在现有的生态上开发应用，这也是中国目前努力的方向，目前还没有看到特别丰富的成果。

巴比特：你觉得数字货币的监管正出于什么样的阶段？

罗玫：一般来说，监管总是落后于创新的。因为只有当创新出来后，才会有监管，监管要适应新技术的发展，所以我觉得现在这个状态正是各个方向都在创新的阶段。那么，如果当一些现象创新的足够好，那么监管会配合他产生规章制度。以数字货币的会计计量为例，最初在2016年、2017年出现那么多数字货币的时候，一直没有成型的会计条例出现，但是今年就有了。现在是非常适合创新的阶段，各类企业都在尝试使用区块链技术，并且孕育出来新的金融生态。

当然啦，金融生态是最容易受到监管的，因为金融涉及到各家各户，涉及到普通人的投资款，所以对于每个国家的监管机构来说，都对金融机构金融生态特别关注，而且积极监管。不像技术产业的发展，它是可以放松尺度，让大家尽量的创新。所以我觉得这时候它是相伴相依的一个生存状态，现在技术也在发展，新金融生态也在发展，所以监管目前处在密切关注的状态。

巴比特：你在演讲中提到的数字度量和会计计量有什么不同？

罗玫：去年提出的会计计量是专指加密数字货币的，而数字度量对应的是数字资产。现在大家都把所有的信息放在技术平台上，比如股票、债券、合同、个人数据等信息，我们就需要统一的度量单位进行交易流转。加密数字货币是有度量单位的，比如一个比特币值多少美元，但是数字资产还没有。如果没有度量单位，那么这些信息的价值就无法度量，目前还处于研究阶段。

谈自己

巴比特：你觉得自己在区块链行业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罗玫：我觉得自己是个研究者，因为我喜欢正本清源地把一个事物研究透，然后给大家讲课，尤其是面向非技术背景的人。最近几周，我特别忙，有很多地方邀请我去讲课，我发现以前对区块链技术漠视的会计学教授，现在都开始关注了。我是风险偏好型的人，而会计学教授是属于风险厌恶型的，他们很多人不喜欢风险。所以当他们开始研究区块链，就说明区块链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关注和重视。

巴比特：你看好区块链领域里什么类型的公司？

罗玫：现阶段看好有现金流的公司。传统股市里谁有现金流，谁就被看好。目前区块链行业像1999年的互联网行业，那个时候，很多互联网公司不赚钱，没有收入也没有利润，但是他们的股票价格还很高。现在区块链行业的公司有点像这种情况，如果没有现金流，就让人很难看懂。所以要等几年后，等这些公司有收入了，才能知道公司的价值。

巴比特：有没有可能出现既发行股票，有发行数字货币的公司？

罗玫：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迄今为止，我们还没看到有公开筹资发行数字货币的公司上市，如果以后有的话，那一定是非常吸引人的。现在代币融资的管理，往往是通过建立基金会的形式。基金会是不可能上市的，但是会付钱给区块链团队，让团队进行技术开发。如果后来这个团队上市，进行股权融资，那相当于团队的收入来自于服务基金会所产生的收入，这个和币价的相关性就不大了。

巴比特：未来有什么计划？

罗玫：区块链技术在审计方面的研究是一个非常大的工程，会牵涉到公司的财务部、注册会计师协会、证监会等各个部门机构，而且要真正实施起来也需要很多步骤，光是高校里做研究是不够的。数字货币的很多金融属性也是非常值得研究的，数字货币和传统的证券投资不同，前者在各个交易所的价格是不同的，后者顶多能在2、3个交易所进行交易，且没有这么大的价格差距，交易所价格之间的差距就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