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瓦多的比特币「冒险实验」

撰文：Santiago Pérez & Caitlin Ostroff

来源：《华尔街日报》

编辑：南风 

萨尔瓦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采用比特币作为本国货币的国家，允许人们通过数字钱包使用比特币来支付日常商品。但这是这个贫困国家的一场冒险实验。

今年 6 月 9 日，萨尔瓦多 (El Salvador) 以“绝对多数”投票正式通过法案，使比特币从 9 月 7 日 (本周二) 起正式成为该国的法定货币，这也使该国成为世界上首个采用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的国家。 但国土面积狭小而贫困的萨尔瓦多将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的行动起步并不顺利，因为在数万人试图下载比特币钱包应用「Chivo」并导致服务器超载后，政府将该电子钱包下线了几个小时。Chivo是该国政府运营的电子钱包，可以使用比特币或美元来购买商品或支付服务。 

这个由现年 40 岁的总统纳伊布·布克尔 (Nayib Bukele) 领导的政府，计划斥资逾 2.25 亿美元推出这项举措，包括要求企业接受比特币来交换商品和服务，政府接受比特币来支付税款，并向那些使用电子钱包 Chivo (当地俚语中表示“Cool”的意思) 的居民发放价值 30 美元的 BTC。 

但 Chivo 钱包在本周二早些时候并没有出现在各大应用商店中。一些用户在社交媒体上表示，他们无法用手机号码或官方身份证注册。 

上图：萨尔瓦多 Chiltiupan 市的一家餐馆宣传其接受比特币支付。图源：路透社 为了纪念萨尔瓦多正式将比特币合法化，全球的比特币社区承诺在 9 月 7 日 (周二) 购买价值30美元的比特币。以示对萨尔瓦多的支持。不过，比特币依旧在这一天迎来了暴跌。 事实证明，加密货币的波动性比传统货币大得多，因为它缺乏支撑其价值的经济基本面，交易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市场情绪。 

比特币暴跌之后，萨尔瓦多总统布克尔于本周二晚些时候发推文表示，该政府利用了此次下跌的机会又购买了 150 枚比特币。布克尔在 Twitter 上写道，萨尔瓦多目前持有 550 枚比特币，其中大部分是本周一以来购买的： 

上图：萨尔瓦多总统 Nayib Bukele 本周二发布的推文 加密货币爱好者将周二称为 B-Day，也即「Bitcoin Day」(比特币日)，“因为我们非常渴望看到这个生态系统是如何发展的，”中美洲买卖比特币或美元的外汇平台 Coincaex 的创始人 José Luis Guillén 说道。Coincaex 的目标是成为第一批从萨尔瓦多央行获得许可证的外国比特币服务提供商之一。 

显然，萨尔瓦多对比特币的采用将受到加密货币倡导者、全球金融机构和各国政府的密切关注。 全球最大的加密货币交易公司之一 Blockchain.com 的研究主管 Garrick Hileman 表示：“这是比特币发展过程中非常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步。” 萨尔瓦多政府还推出了一个由 200 台比特币 ATM 机组成的网络，并在全国各地的广场建立了诸多外观时尚的、以 Chivo 为商标的亭子 (见下图)，里面有员工将负责向消费者介绍比特币。 

上图：8月29日，一个家庭在萨尔瓦多首都 San Salvador 市中心的一个 Chivo 亭子。这些亭子将在萨尔瓦多附近的广场向消费者介绍比特币。周二，在该国繁忙的 Antiguo Cuscatlán 广场上的 Chivo 亭子几乎没有什么人流量。一群负责推广 Chivo 钱包应用的萨尔瓦多年轻人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一些居民向他们询问了钱包的情况。 

61 岁的居民 Luis Alemán 表示：“(该钱包) 总是有小故障，但这些问题并不意味着什么。”他计划使用 Chivo 钱包接收住在美国的孩子的汇款，以节省金融服务公司收取的手续费。他补充道：“再等一天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许多萨尔瓦多人还在社交媒体上展示了麦当劳和必胜客等快餐连锁店接受比特币支付的图片。 然而，对于这个拥有 650 万人口、负债累累的中美洲国家来说，采用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的风险是很高的。

经济学家表示，比特币的剧烈波动可能会削弱政府的税收收入和外汇储备，因为政府既没有政策工具，也没有财力来遏制投机性攻击 (speculative attack)。 “该政府在一个虚拟赌场下注超过 2 亿美元，那是纳税人的钱，”中美洲财政研究机构 Central American Institute for Fiscal Studies 的高级经济学家 Ricardo Castañeda 说道。 萨尔瓦多政府也不理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IMF) 等债权人的警告。

IMF 此前建议，政府不要采用由私人发行的代币，因为这些代币绕过当局，为非法交易打开了大门。而萨尔瓦多政府官员表示，采用比特币能够为该国居民提供负担得起的金融服务。这位 40 岁的总统还希望吸引外国投资者开发该国的火山地热发电，为加密货币挖矿提供大量电力。 

上图：电焊工正在萨尔瓦多 Santa Tecla 地区的一家工厂制作金属床架，该工厂接受比特币支付。 该国许多企业所有者喜欢政府的这项举措，因为通过 Chivo 这个易于使用的移动应用，为他们的客户拓宽了支付选择，消除了银行向商家收取的信用卡费用等成本。 

“我母亲认为比特币是魔鬼的东西，但比特币有很多优势，” Fernando Alvarenga 说道。他的家族企业生产金属床架和用于制作 Pupusas (一种萨尔瓦多玉米饼饼) 的烤盘。Alvarenga 认为，比特币的使用是该国继 2001 年采用美元作为国家货币后，向金融创新和多元化迈出的又一步。 今年 6 月政府首次公布采用比特币的计划时，萨尔瓦多人感到意外。今年 6 月初，美国加密企业家 Jack Mallers 在迈阿密的 2021 年比特币大会上介绍了这一倡议，他的演讲取题为「比特币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Jack Mallers 表示他的公司正在与布克尔合作实施一项计划，并在演讲中播放了一段萨尔瓦多总统布克尔使用英语讲话的视频。 “伟大的想法是美丽的，具有强大的力量，”布克尔在视频中说道。当布克尔宣布他将向萨尔瓦多国民大会 (National Assembly) 提交一份法案，让比特币成为萨尔瓦多的法定货币时，兴奋的会场人群起立鼓掌。

几天后，这份三页纸的法案被草草通过了。 服装店老板、萨尔瓦多工商会会长 Jorge Hasbún 表示，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感到非常震惊。他补充说，这一倡议在没有征求利益相关者或私营部门意见的情况下仓促通过，而且在最后一刻公布的相关法律规定也不足。Hasbún 说道： “如果有消费者来使用比特币付款，我是没准备好的。我们本可以以积极的方式驾驭这波浪潮，但这项法律的实施方式却并不良好。” 实际上，早在几年前，萨尔瓦多 El Zonte 地区的人第一次接触到比特币。

El Zonte 是太平洋沿岸的一个渔村，因其源源不断的海浪吸引着外国冲浪者。2018 年，在美国捐赠者的支持下，El Zonte 的 3600 名居民开始接受比特币。他们开发了一个名为「Bitcoin Beach」的当地电子钱包，目前该钱包在全国有 3.5 万名用户。当地慈善组织 Hope House 开始使用加密货币为学校辅导和海滩救生员就业项目等社会活动支付费用。 

上图：El Zonte 地区的咖啡店 Point Break Café 老板 Enzo Rubio。自从他开始使用 Bitcoin Beach 钱包之后，这家咖啡店就支持比特币付款。El Zonte 当地的慈善组织 Hope House 的创始人之一 Jorge Valenzuela 表示，有关政府将采用比特币的消息一传出，比特币的使用就传遍了整个城镇，从夫妻店到时髦的咖啡吧。“我们已经改变了对萨尔瓦多的叙事，它从一个危险的国家变成了一个拥抱加密资产的国家，”他说道。 

比特币的正式采用，正值布克尔面临越来越多的经济发展阻力、不断扩大的预算缺口以及进入债券市场的渠道有限之际。该国与拜登政府的外交关系一直很紧张，因为国际组织指责布克尔用独裁手段控制萨尔瓦多。 今年5月，布克尔所在的执政党议员解雇了该国最高法院的所有成员。上周五晚些时候，新任命的最高法院法官们裁定布克尔可以连任两届，从而使布克尔能够竞选连任。美国驻萨尔瓦多大使馆表示，这项裁决违反了萨尔瓦多宪法中禁止直接连任的规定。 

尽管布克尔是拉美国家总统中支持率最高的总统之一，但他的比特币倡议非常不受欢迎。萨尔瓦多Universidad Centroamericana José Simeón Cañas 大学在本月早些时候发布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超过 65% 的萨尔瓦多人不希望政府花纳税人的钱来采用比特币，80% 的人对比特币几乎或没有信心。 萨尔瓦多的国际卡车司机协会 (International Truckers Association) 今年 8 月表示，强制企业接受比特币限制了经济自由。 8 月 27 日，参加过该国 20 世纪 80 年代的内战的数以百计退伍军人在萨尔瓦多财政部前示威，要求政府提供养老金福利，并反对将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 

上图：8月27日，萨尔瓦多内战的退伍老兵们在首都 San Salvador 举行抗议活动，要求改善养老金，并反对使用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56 岁的 Alberto Amaya 曾在萨尔瓦多陆军特种部队服役，他表示：“比特币适合技术更先进、经济更强的国家。” 另一名退伍军人 Juan Manuel Pineda 也说道：“这是一场疯狂的经济冒险。如果我们连智能手机都没有，也没有钱上网，我们怎么使用比特币？” 甚至一些加密货币的倡导者也不愿使用国有的 Chivo 电子钱包，因为担心隐私问题。 在线宠物食品配送服务 Smart Pet SV 的老板 Oswaldo Serrano 说道：“你把你所有的数据，包括你的财务动向、进出情况，都交给政府。”

Chivo 钱包里的资金是由政府代表其公民控制的，因此存在安全风险。Blockchain.com 研究主管 Garrick Hileman 指出，这种资金中心化有吸引黑客的风险。

9月7日，萨尔瓦多首都发生了 1,000 多人游行，抗议将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当地时间中午时分，抗议者在最高法院大楼前焚烧轮胎并燃放烟花，政府在抗议现场部署了大量武装警察。 

上图：9月7日，萨尔瓦多街头爆发反对比特币采用的抗议活动。

此外，在萨尔瓦多，金融服务公司是该国每年从居住在美国的萨尔瓦多移民那里收到的 60 亿美元汇款的主要渠道，这些金融服务公司将接受比特币支付，但这些资金会立即被转换成美元。这些公司的高管们表示，这是因为，他们最担心的是如何防止美国受监管的银行由于尽职调查和合规风险而切断与萨尔瓦多的联系，因为这些美国的银行为萨尔瓦多的银行提供金融服务。

“由于萨尔瓦多将有两种货币 (即美元和比特币)，现在问题就变成了，比特币生态系统会通过萨尔瓦多吸纳更多的美元吗？美国会同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吗？”为机构投资者提供加密货币服务的银行Avanti Bank 的首席执行官 Caitlin Long 说道。

比特币法案通过后，评级机构穆迪 (Moody's) 下调了萨尔瓦多的信用评级，而该国以美元计价的债券也面临压力。此外，世界银行发言人周二重申，“考虑到环境和透明度方面的缺陷”，该行不会帮助萨尔瓦多采用比特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