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链共识对话第三期：聊聊熊市，谈谈哈耶克|对话实录

碳链价值编辑部作品

这周对Dai来说意义非凡。首先，昨天是稳定币Dai一周年生日，从诞生至今，Dai的发行量从0增长到现在的5500万美元。其次，这周关于Dai的好消息连连， 先是Dai将于20号上线OEX.com，后是Coinbase宣布将挂牌DAI、MAKER等四种以太坊代币。恭喜Maker Dao团队，恭喜潘超。

碳链共识对话的第三期对话，我们有幸邀请到MakerDAO 经济研究员&中国区负责人潘超与我们“聊聊熊市，谈谈哈耶克”。

以下为碳链价值整理的分享内容。

唐晗：本次对话的第一个部分是熊市避险策略与市场预测

唐晗：1.你认为熊市形成的原因是什么？它大概会持续多长时间？

潘超：熊市形成的原因其实也很直接的 - 有规律的经济周期，现在我们处于泡沫破灭的阶段。和其他经济周期不同的是，大多数融资的区块链项目都没有办法落地，更不要说产生连续的现金流了。所以使得今年熊市更加严重的原因是：失败区块链项目的清算。这些项目要存活下去，不仅要出售自己的资本（以太坊），同时也要出售自己的股票（自身发行的代币）。

对于熟悉“明斯基时刻”的朋友来说，其实区块链行业只是明斯基商业周期理论小规模的再现。

明斯基的商业周期理论是这样的，商业周期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对冲阶段，企业所产生的现金收入完全能够支付债务本息；第二个阶段是投机阶段，企业继续扩大融资规模，但是现金收入只够支付利息；而到了第三个阶段，也称为“庞氏骗局”阶段，贷方所持有的现金已经不足以支付利息，必须不断通过借新债或者出售资产才能避免违约。

在第一个阶段，经济体可以通过自我调节达到平衡，而在第二阶段，随着资产泡沫的形成和增大，经济自身只能勉强应付，进入第三阶段，经济自身的调节已经不足以保持经济的健康运转，金融体系的风险不断放大，而泡沫破灭的“明斯基时刻”也就自然降临。

大家可以用这个参考一下币圈的现状，是很符合预期的。

唐晗：你觉得这轮熊市大概会持续多长时间？

潘超：这得看你怎么定义熊市和对牛市的预期，我觉得单从价格来看，加密货币回到去年的高价在短期可以看到的时间内可能性非常小。

唐晗：听到这个回答，大伙儿有点透心凉了。如果熊市很漫长，我们应当采取的交易策略是什么？很多人既怕抄底抄在半山腰，又怕中途下车错过机遇。

潘超：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观点。我不是专业的交易员，更多研究的是经济周期和货币理论。所以我并没有资历给出具体投资方面的建议。

我个人还是比较厌恶风险的，但是越是波动大的市场，越有无风险的套利机会。同时，如果你更接近最新的消息，那就  Buy the rumor, sell the news。加密货币的市场还是远远非有效的，有很多不均衡的机会。

唐晗：大家在交易时，还是希望知道整个市场怎么样的，比如说想知道短期的底部，或者峰值，以提供交易参考。对此，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潘超：以太坊短期的底部应该是在50美元左右。但是这个只是对短期最低价格的预测，不代表投资建议。对底部的判断不代表对高点的判断。

唐晗：这是基于Dai的以太坊短期最低价格预测系统，你能详细介绍一下吗？群里的多数人，对这个指标并不是很了解。

潘超：好的，这个其实是 Dai 系统的一个“副产品”。大家可能有了解，Dai 是通过抵押以太坊生成的。人们在创造 Dai 的过程中实际上实现了一个非常有效的预测市场。

Dai 的系统可以预测以太在短期之内最低会跌到多少。方法如下：人们在生成 Dai 的时候会抵押一部分以太，然后给自己设置一个安全的清算值。大家设置的以太坊清算价格正是他认为以太坊在短期内不会跌到的价格。一方面我们可以知道每一个参与者的安全价格，另一方面我们可以知道对应该价格存入以太坊的体量，就可以得到一个图。

如果把价格和体量进行一个排列，取一个中间数，就可以估计短期之内以太坊能够跌到的最低的价格。

有意思的是，在比较积极的市场情绪时候，大家不会认为以太坊会跌到很低，可能最多只有5%，图的分布还是比较均匀的。如上图。

但是，如果现在再去看市场上反应出来的情绪：

大家的安全价格都设置的比较低，因为人们对以太坊短期下跌的预期还是比较强的。

为什么这个预测市场会是有效的呢？因为人们实际上将以太坊作为一个 Stake，将切身的经济利益押注在实际的市场活动中，并承担后果，输入的判断信息是理性的。

唐晗：对于这个系统我必须说一个切身经历。11月10号左右我采访过潘超，他对我提起过这个预测系统，当时他说按照情绪反应，以太坊可能会跌30%。我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以太坊已经跌到220美元了。结果哈希战争以后，以太坊跌了50%

唐晗：现在我们进入第二部分：关于哈耶克

唐晗：1.你认为，如果哈耶克在世，也未必会赞成比特币这样的系统。在你心中，哈耶克想要构建一个什么样的货币系统？

潘超：从我理解的哈耶克，如果他还在世，他应该会对加密货币的从业者说：请你们不要再往我脸上贴金了，你们所倡导的和我书中所写不是同一个东西。

如果真正地阅读哈耶克的东西，哈耶克应该是不支持比特币的，他希望的是有竞争的商业银行，而不是类似金本位的货币制度，也就是比特币的模式。

唐晗：2.既然如此，为什么哈耶克《货币的非国家化》会成为比特币等加密货币拥护者的理论圣经？

潘超：很多人可能只知道两点。1. 哈耶克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 2. 这本书的标题叫 《货币的非国家化》。可以用学术来给商业逻辑背书

但当你去看哈耶克这本书的时候，你要考虑几件事情：哈耶克当时的写作背景是20世纪70年代，世界刚脱离金本位，许多国家不负责任地进行货币超发，通胀问题严重。哈耶克当时认为，在这种各国政府都不审慎的情况下，应当通过市场竞争去重塑系统，由不好的管理到一种好的管理。

从这点来看，和比特币等加密货币拥护者的诉求是一样的，更少的货币扩张，更多的规则和纪律。

但我们要认识到，当下的主要国家政府以及央行的货币政策还是非常负责，并且对通胀的管理也是很有效的。

同时，哈耶克只是提供了一种设想，而不是具体的货币设计，即私人企业跟银行通过竞争，可以更好地管理好自己的资产，发行货币并保证货币的稳定性。而这其实跟比特币其实关系不大。在哈耶克的设想里，每个私人银行都有自己的审慎的货币政策和自主性，比特币其实是没有这样的自主性的。比特币只是模仿了金本位，但金本位无法灵活应对需求的增长，也就无法作为现代的经济和货币体系。

再者，如果从国际视角来看，我们目前其实就已经处于货币竞争的局面，美元、人民币、欧元之间就是相互竞争的关系。

唐晗：3.你觉得未来的加密货币世界会是怎样的？怎样看待long bitcoin，short blockchain的比特币极端主义者？（他们认为除了比特币以外的其他加密货币都没太大意义。）

潘超：这种观点其实是可以被理解的，代表着一种理想主义和诉求吧。

为什么 Bitcoin 叫 coin，coin 是实体的东西，比如硬币。这种视角是向过去看的，认为获得 Coin  的人一定是为社会做了某些服务或者贡献，换得了货币。

而现代主流的货币是信用货币，或者说 IOU。信用货币是向前看的，即认为你将来会有获得良好的回报，不会欠债不还，这就是我对你的信任。

对于 coin 来说，是对未来的不信任。只有凭借已有的“工作量证明”，我才能放心跟你做一笔交易，而信用 (credit) 是信任你之后可以创造财富，将本金还给我甚至还有利息。这是两种假设和行为方式。

现在很多区块链的尝试其实是在接受信用，比如大多数分层的方案。我觉得人们对比特币赋予的期待太多了，其实就白皮书来说，比特币是一种现金，现金的功能是有限的。

我认为比特币最好的结果是成为电子黄金，但也就只能到这里了。作为电子黄金，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大家赋予比特币太多的政治期望以及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货币体系太复杂了，包括支付系统、信用系统、财政系统等等。而值得确定的一点是，这些都是既需要 Verify，也要 Trust 的，而不是 Don't Trust, Verify。

唐晗：昌用老师提出一个很好的观点。我借昌用老师的观点向你提问了：哈耶克货币非国家化的最终目的是要把被政府掌控的货币重新还给市场，这跟中本聪创造比特币的本质是一致的。你觉得是一致的吗？

潘超：重新还给市场的目的不是为了推翻政府存在的意义。正如哈耶克所说，理论上而言，引入更多的竞争，私人银行会更有激励保持自己发行货币的稳定。

因此，货币的稳定才是最终的意义，但如果回到完全的比特币本位，拒绝任何的信用扩张，是很难实现货币的稳定的。理论和实践也已经证明。

所以我会把比特币类比为电子黄金，我觉得从经济属性上来说也是比较恰当的。

唐晗：4、当今的资本主义社会逐渐从资源性变成了需求型社会，整个社会是通过需求去推动的。你认为这是社会发展的不可逆转的趋势，还是可以改变的事情？

潘超：大家有没有想过，很多 Bitcoin Core 的行为，其实并不是欢迎货币竞争。扮演着包括法院、政府和国会的三重角色呢。

唐晗：一些core粉认为，比特币这种硬通货的出现，将逆转上述的那个趋势。

潘超：我举个例子吧

在金本位的时代里，看起来很公平。但实际上需要政府不断调整黄金和美元的标价，这实际上不也是一种政府对黄金行业的补贴和价格管制吗？

潘超：资源更加丰富，生产力更高，带来绝对生活水平的提高，自然是一件好事。这时候更多应该关注相对生活水平的问题，也就是收入分配的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涉及很多财政和税收方面，甚至包括行为经济学和心理学。我还是赞同 Nudge 理论的，也就是【助推】。大家可以了解一下。

“事实上，不需要强制性手段，也不需要硬性的规定，助推便能保证你同时收获“最大利益”和“自由选择权”。这股轻轻推动你做出最优选择的力量和对社会整体的福祉，就是助推。”

唐晗：5、按照哈耶克的想法，货币市场自由竞争应该良币驱逐劣币。你认为现在数字货币市场是良币驱逐劣币吗？或者说，我们需要怎样的系统，使货币的竞争实现良性循环？

潘超：早期的加密货币市场是劣币驱逐良币。这又称作格雷欣法则。这个现象出现的原因是 1. 强制的货币定价和兑换 2. 市场信息不透明，非有效市场。

现在随着市场和监管的成熟，数字货币市场开始扭转这个趋势了。要实现良币驱逐劣币，我们需要浮动汇率和相对透明的市场。

唐晗：说回刚刚的收入分配问题。现在在数字货币圈内的还是少数人，如果数字货币最后成为了主流（或者说比特币成为了一种接受度很高的通用货币，以至于它的价格飙涨到极高），我们是不是会面临一个贫富差距远大于现在的处境？

潘超：是的，我记得碳链价值写过一篇很好的文章，关于基尼系数。

唐晗：那篇文章只是一个探索，它忽略了比特币的地址生成问题，具有不少瑕疵。

唐晗：可能最后问题会变成：我们需要一个怎样的货币系统？这个系统背后只是要求稳定，还是它应该有着更多的目标？

潘超：稳定是一种结果，也包含很多层面，比如对于大宗商品和服务的稳定，即通胀水平，也有利率的稳定，外汇的稳定和承兑价的稳定（即流动性）。

简单的来说，理想的货币系统是需要平衡灵活性 （面对需求的调整）以及规则性。另一个视角来看，是平衡流动性和稀缺性。对区块链的一个很大启示是，这样的货币系统即需要规则（代码），也需要人为的判断和不断学习调整。

简单的来说，理想的货币系统是需要平衡灵活性 （面对需求的调整）以及规则性。另一个视角来看，是平衡流动性和稀缺性。对区块链的一个很大启示是，这样的货币系统即需要规则（代码），也需要人为的判断和不断学习调整（非确定、非不可修改）。

唐晗：最后，请讲一讲为什么各国政府放弃了金本位。以及请对目前这股想要回归金本位的思潮进行评论。

潘超：这是个很大的问题，由于时间关系，我捡一些重点。

人们都明白通货膨胀的危害，却往往轻视了通货紧缩对经济的影响。恶性通货膨胀造成人们争相抛售手上的货币，去购买一切能买的东西，津巴布韦、委内瑞纳的经济现状给了我们鲜明的案例。而通货紧缩的结果是民众死死攥住手中的货币，克制消费和投资，导致市场上流通的货币越来越少，商业得不到资金的支持，严重的通货紧缩可能会引发经济萧条。金本位下就有通缩的缺陷。

而通货紧缩的结果是民众死死攥住手中的货币，克制消费和投资，导致市场上流通的货币越来越少，商业得不到资金的支持，严重的通货紧缩可能会引发经济萧条。金本位下就有通缩的缺陷。

以黄金为例，其无法应对需求的增长，需求的增加会带来其价格的升高。同时，升高的价格让人们对其有增值的预期，开始囤积黄金，减少了市场上的流动性，进一步推动价格的增长。这种通缩的恶性循环造成黄金容易成为了人们投机的对象，而不再是一个好用的货币。历史上，金本位也正是由于无法应对周期性的信贷需求而被市场放弃。

如果将加密货币当做金本位设计，也会面对同样的问题。

接下来进入自由提问环节

提问一

哈耶克是奥派经济学家，祖师爷门格尔也是货币自发秩序的倡导者，但是奥地利学派一直反对实证研究，反对数学和计量，推崇逻辑一致性的理论演绎，因此现在挺边缘化，怎么看待奥派对数字计量的鄙夷，以及数理在现代经济中研究中的角色？

潘超：现在的经济学届确实有数理计量舍本逐末的问题，但是不可否认其意义。部分奥派在这一点有点泼洗澡水把孩子也扔了。我比较欣赏的做法是: 计量的意义不是为了证明理论多么正确，而是在证明理论错的方向后，看看这个理论还剩下什么。

提问二

Dai的监管风险有那些？美国政府能把它叫停吗？

潘超：MakerDAO 积极追求合规，我们的顾问以及投资人 Katie Haun 是前美国司法部门的联邦检察官，专门负责比特币的犯罪调查。她将对 Dai 在监管层面提供很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