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透数字人民币：基于区块链的法定货币，让 M0 再次伟大

数字人民币对中国经济、政治意义巨大，将有效扩大中国央行国内国际影响力，也对货币地缘政治和比特币的未来有着广泛影响。

Dovey Wan 是加密货币投资机构 Primitive Ventures 创始合伙人，Coindesk 顾问委员会董事。

与西方社区许多人的认知相反，中国并不反对区块链技术。

中国在数字货币的态度上，一直以来的主要的矛盾，都是围绕着比特币和一些私人发行的加密货币可能带来的金融欺诈和资本外逃上。事实上，自 2014 年以来，中国人民银行（ PBOC） 就发起了发行基于区块链的数字人民币的项目，该项目已获得 71 项专利，并启动了银行间数字支票结算平台的试运行。

数字人民币项目对中国经济和政治意义巨大，如果获得广泛的成功，将有效扩大中国央行对国内和国际经济的影响力，也对货币地缘政治和比特币等非主权加密货币的未来有着广泛的影响。

要理解中国央行的动机，我们必须首先区分「法定货币的数字化」和「数字法定货币」。这二者并不一样，二者都对货币供应以及央行与商业银行之间的权力平衡具有相当不同的影响。

「法币的数字化」源于电子支付 / 清算和成熟的银行间 IT 系统的出现，它使商业银行能够更有效、更独立地产生信贷供给，扩大广义货币供应量（M2）。相比之下，由区块链技术支持的「数字法定货币」，则由央行独立发行，流通与回笼都在央行的控制之下，是属于基础货币的一部分。

传统意义上，央行只能直接控制基础货币的创造和销毁，但对更广泛的、信贷流动驱动的货币供应只有间接的主导权。现在，如果有数字法定货币，央行有可能绕过商业银行，彻底重获货币创造 / 供应的直接控制权，从而在结构上集中了相关货币政策制订与实施的权力，并且可以在更小的颗粒度上面影响社会经济活动。

在中国社会，支付宝和微信等高度先进的数字支付系统已经创造出了一个无现金的经济体系，支付宝和微信在信贷和储蓄上都开始蚕食原有属于商业银行的领域。这是货币数字化的一种形式，是建立在商业银行账户网络的基础上、在 M2 货币供应量层面上的应用抽象。

原生的数字法定货币将被系统性纳入央行基准货币，从而恢复中国央行对经济活动各个层面的控制和影响力，达到更加有力的监管。正如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范一飞在一次公开采访中所说：「在技术创新等因素的考量和帮助下，我们可以逐步过渡到数字人民币的发行和流通，并对私营部门实施有效的监管。」

过高的 M2 供应量和大量的影子银行

2007 年至 2017 年，中国 M2 供应量从 40 万亿元增加到 170 万亿人民币（约合 25.5 万亿美元），年均增长 15%，远远超过同期约 10% 的名义 GDP 增速。这种大幅扩张主要是由于商业银行过度发放贷款造成，资金流向房地产开发、地方政府基础设施项目和国有企业。

这种现象导致了一个高度杠杆化的银行体系，并给中国经济留下了巨大的债务风险。

此外，由于影子银行的存在，M2 的测算低估了中国的实际广义货币增长率。高收益的「理财产品」和银行提供的结构性存款，以及 P2P 借贷等互联网金融，构成了一个价值 70 万亿元人民币的独立金融产业。

仅理财产品一项，就从 2007 年的 5 千亿元增长到了 2017 年的 30 万亿元。这些「隐形货币增发」并不计入 M2，而且往往难以追踪，因为它们被隐藏在银行资产负债表之外，这种情况增加了央行管理中国经济周期的难度。各级银行和金融机构在应对该问题上面，主要是实行更加严格的报告和监管，但这还不能从深层上解决问题。

实现变革需要一个全新的金融体系。这也是数字人民币所能实现的，数字人民币被认为是一种为了维护金融稳定的货币管理手段。

中国银行资产与 GDP 增长之间的差距加速增大

M2 货币供给与银行债务增长保持高度一致 

中国央行数字货币将如何设计？

尽管中国央行仍在考虑不同的网络设计可能性，但它似乎很可能是一个需要授权的网络，其中节点由中国央行和中国各大银行控制。这意味着交易将对银行和政府可见，但对公众不可见。

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筹备组组长姚前表示，设计中的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系统有几个关键要素：

• 人民银行管理的私有云作为 IT 基础设
• 私有云上的数据库、发行和账本管理完全由中国人民银行控制
• 商业银行可访问的储备数据库，可以在央行私有云上，也可以在银行本地的私有云上
• 数字人民币钱包客户端，由中国人民银行发布和维护，供所有单位和个人使用
• 认证中心，人民银行可以管理机构和用户的身份信息
• 登记中心，完成货币权属登记，保存数字货币产生、流通、库存管理台账
• 大数据分析中心，用于反洗钱、支付行为分析、监管调控指标分析

有些人可能想知道，如果节点不是高度去中心化的，为什么这里还需要区块链或分布式账本技术（DLT）与严重依赖簿记的传统货币供应管理相比，区块链模型提供了更好的协调范式。区块链防篡改的特性和私钥加密技术防止了虚假交易和伪造，同时也使中国央行更容易进行流通管理。

中国央行数字人民币的货币流动

 

国内外影响如何？未来如何发展？

数字人民币的发行不仅会使现金和货币过时（这实际上已经在中国发生了），还会使商业银行和 M2 更容易控制。这意味着中国人民银行能够更有效地控制和管理过度扩张的债务和信贷市场。

由于区块链的可跟踪性和可编程性，在资产负债表隐藏银行产品和服务将变得困难得多。

这也使货币政策的执行更容易、评估更准确，并使货币供应、流通速度、货币乘数和分布的测量更加准确。中国人民银行可以在代码层编写有关数字人民币流向的规则。例如，如果它想给房地产市场降温，只需通过设置程序，就可以阻止数字人民币进入房地产领域。

对于监管个人而言，个人的消费历史和资产余额在区块链上一目了然，这使得监管方可以更加轻松地评估信用度、甄别洗钱、防止逃税和资本外逃。当然，这可能会加强隐私权倡导者对中国社会信用评分模式的批评，但目前还不清楚这种批评是否会对政府在此类问题上的想法产生任何影响。

数字人民币甚至可以增强人民币在海外经济体的影响力。随着一带一路的覆盖面愈加深化，一种数字化、无国界、稳定的货币将为沿线 60 多个国家之间的国际贸易提供便利。加之中国是委内瑞拉最大的债权国，持有非洲国家超过 14% 的主权债务，这将使中国能够为面临本地法币危机的兄弟国家，提供一种数字人民币作为新兴市场经济体的下一种储备货币。

相对于对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美元的依赖，这些国家将会更愿意偏向选择让中国对其本国经济和货币政策构成影响吗？要知道，美元在二战中成了最大的受益人，美国获得了接近 40% 的世界黄金储备，直接让美元成为战后的布雷登森林体系的唯一锚定黄金货币。如果人民币能成为这些新兴国家的储备货币，将会对中国的世界政治势力扩张起到极其关键的作用。

这尚未有确定答案。但它将与中国正在大力执行的去美元化货币政策高度协同：减少外汇储备中的美元资产，大幅增加黄金储备，并抛售美国国债。无论如何，这些举措都可能加剧美中之间的紧张关系，甚至可能迫使美国采取类似数字美元模式。美联储在其数字化美元上面，其实已经默认了如 USDC、TUSD、GUSD 等大量的锚定美元稳定币的存在，其实变相在支持数字美金在数字货币的流通中充当了法币与非主权数字货币的重要连接。

在这些问题变得紧迫之前，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尽管如此，变革正在来临。从事这项工作的人士透露，他们将对应用过程进行 10 年或更加漫长的考量，伴随大量的观察和调整，并在深圳等经济特区开始着手进行各种用例的实验。最终，该计划将利用提高现金交易成本等激励措施，推动人们使用数字货币。

预计现金将几乎完全消失。

这对比特币意味着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是：这对比特币等去中心化的非主权加密货币意味着什么？

非主权加密货币最初是在抵制审查的风气下兴起的，其底层的区块链技术现在被各国央行用来进一步集中其经济和货币政策权力，这二者似乎显得有些不一致。

但从中国政府的角度来看，原因并不难理解。从长远来看，数字人民币有可能提高全球贸易效率，加大洗钱难度。

然而，考虑到全球范围内对中央机构（包括公共机构和私人机构）监控的担忧，以及货币政策管理不善可能引发类似委内瑞拉玻利瓦尔货币崩溃那样的长期风险，没有理由相信此类数字法币项目能够有效削弱普通民众对于非主权加密货币的共识，相反，还可能还促进类非主权加密货币的需求。

一个可编程的法定数字货币可以提供一个法币转换加密货币的无缝通道。政府旨在集中控制货币的项目，可能会加剧来自像比特币这样的非主权货币体系的竞争。在政府资金受到严密监管和控制的环境下、在金融隐私无法得到保障的情况下，比特币或隐私币等匿名、非主权货币变得越来越重要。

 

撰文：Dovey Wan

编译：詹涓

该文首发于 Coindesk，链闻获得作者授权发表中文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