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DeFi就像2009年的比特币| 专访杨民道

简单明了地说， DeFi 市场目前正处于区块链历史上2009年四五月份的时间节点（距离比特币白皮书的发布仅仅几个月时间）。现在DeFi，就好比那时候的比特币，仍处于襁褓之中。

受访者：dForce创始人 杨民道

采访&撰文：唐晗

01、稳定币将是个10万亿的市场，一两年内即可分出胜负

碳链价值：你认为稳定币的战场明年或者后年就可以分出胜负，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做出这个判断的？

杨民道：当人们都意识到，特别是那些巨头都开始意识到，某一个赛道是有利可图，且具有巨大的商业价值的时候，离这个领域战争结束的时候也就不远了。

现在，很多像Facebook和JPMorgan这样的主流机构都进入了稳定币市场。JPMorgan更像是做了一条联盟链，自己搭建节点，在内部帮助客户进行清结算。而Facebook 直接面对C端，面对几十亿的用户。就我们所了解到的情况，Facebook的稳定币和世面已经存在的稳定币是不一样的，它走的既不是MakerDAO的道路，也不是USDT的道路。Facebook 已经收购了多个团队，从收购的团队背景可以发现，他们正在试图搭建一个独立的公链体系。这也意味着其在监管上会遇到更多障碍。

不管怎么样，现在大部分机构开始意识到：稳定币对于传统的支付渠道而言具有非常大的优势。稳定币能够跨国界，并且跟各种互联网的基础设施无缝连接。

其实早在去年八九月份的时候，市场上就开始涌现出多个稳定币团队。当时国内，尤其是香港那边就有团队在进行稳定币开发。从去年到今年，其实稳定币的战场已经经历过一番搏杀和清洗。Basis不战自退，GUSD损失了80%的市值，一大批人民币稳定币项目也因为各种原因销声匿迹了。稳定币战场不像DeFi，DeFi还没有到战争这么残酷和决定生死的地步。

当前，行业的共识是稳定币这个事情是靠谱的，它的商业逻辑是跑得通的，区别只在于怎么做，以及是否有足够资源去做。至于DeFi，大家还是摸着石头过河，对怎样盈利这件事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我们可以说DeFi的市场是刚刚起来，而稳定币这个战场，正如我之前说的，一两年内是可以见胜负的。

碳链价值：你认为稳定币将是一个十万亿的市场，其应用场景要大于比特币。而对于某些人来说，比特币才是从互联网上长出来的第一个货币，它将起到资产配置和数字黄金的功能。对此，你持有何种看法？

杨民道：这个问题比较尖锐，我就不说招黑的话了，重点在于阐述「稳定币将是个十万亿的市场」这个观点。

如今各种创业项目都围绕着稳定币，同时投资人在这一块也大量下注，尤其是主流机构。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在所有的 DeFi 项目中，稳定币的逻辑是最自洽的。 因为稳定币是整个 DeFi 最后资产沉淀的地方。所有 DeFi 项目都需要稳定币进行承载，如 Dai 或者 USDT 等稳定币。DeFi 项目越繁荣，市场对稳定币的需求就越大，稳定币就是 DeFi 的原料，DeFi的价值将被其捕捉。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你坚定地看好DeFi，你就没有理由不看好稳定币。

我们说回到比特币。经过市场的洗礼，大家都已经认识到以太坊和比特币不适合做 transaction token，因为他们的价值并不稳定。比特币定位是支付，以太坊的定位是金融结算网络。以太坊的设计比较聪明，不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支付代币，而是当成网络资源消耗的gas，将来以太坊转PoS之后，会走向staking 模式。这个模式和DeFi的发展是契合的，它也有可能凭借一个巨大、甚至可以说是所有公链中最大的DeFi生态，在下一轮牛市中依然拔得头筹。

当然比特币还是存在机会的。比特币网络上面有最大的稳定币 USDT，如果稳定币都在比特币网络上运行（比如Omni和闪电网络），比特币本身就是一个 staking 系统。但是比特币从面世到现在，大家的愿景都是把比特币当成一个支付工具，而不是变成一个 staking 系统。这个设计是存在一定问题的，因为货币之所以成为货币是需要稳定的，或者相对时间内的购买力稳定。

碳链价值：你认为发展中国家是否应该拥有自己的货币，还是说应该持有强势国家的稳定币？

杨民道：一战后德国发生恶性通胀，通胀率高达2万亿倍，这意味着价格无时无刻都是在波动的。就像我们国内十三亿人有十三亿个节点，指望中国人每天都同步价格节点，那么产生的社会成本太高了，是无法实现的。所以货币就需要一定程度的稳定性。但我们日常生活的所有成本无法使用比特币锚定。比如使用比特币对咖啡进行计价，但是我的收入不是来自于比特币而是来自法币。比特币可能更像一种投资资产（如房子），或者说是支付网络的媒介。

稳定币在未来绝对拥有巨大的市场。现在依然被低估，其原因在于稳定币被限制在做交易、对冲风险及OTC。但是如果稳定币做支付，那就具有非常明显的优势。从结算时间上来看，以太坊上的稳定币支付和结算同时进行，而银行支付和结算是分离的。支付领域是一个万亿美元市场，而稳定币在效率成本以及全球无缝连接上都具有优势，所以其未来前景广阔。

稳定币在未来存在两个最大的需求点，一个是支付工具，另一个是储值工具，它会成为比法币和传统的银行现金更好的一个储值工具，特别是在弱势货币国家。

02、Facebook的稳定币将对法币型稳定币带来冲击

碳链价值：你觉得 Facebook 发行稳定币会对这个行业造成很大的冲击吗？

杨民道：稳定币现在已经脱离了模式创新这个阶段，更考验团队综合的运营能力，比如法币通道是否能够打通。法币通道对于稳定币而言非常重要，因为对于普通用户而言，稳定币需要回到法币世界才能进行使用，这些能力要求使得很多小团队很难去做稳定币。

Facebook 的稳定币对整个数字货币行业会带来极大的促进，但同时会对市场上的法币型稳定币造成很大冲击。因为其是以合规为主，Facebook 本身体量大，受到的监管将会更为严格，这对做合规且to C的稳定币项目方们来说，将会带来一个不小的挑战。

然而，即使 Facebook 获得了牌照，但是在商业模式上还是会受到没有太多监管约束的项目的冲击，比如说MakerDAO。因此 Facebook 的稳定币推出不会导致大家没饭吃，只是现在市场上的法币型稳定币生存空间会小很多。

碳链价值：dForce团队推出的稳定币USDx，我理解为指数合成型的稳定币。那么你如何从发行稳定币中获利？

杨民道：稳定币有三个难题：稳定性、扩展性以及互换性。扩展性好理解，就是你这个币提高铸币量和流通量的能力；稳定性是指你的稳定币和底层的锚定资产的价格保持稳定关系的能力。

互换性就不太好理解了，它是指货币在交换之后，使用功能上跟没有交换之前是一模一样这样一种性质。现金的互换性是非常强的，价值100元的一张纸质人民币，和另一张价值100元的人民币，几乎是没有差别的；但是1USDT和另1USDT，则有很大的不同。法币型稳定币相对而言是中心化，如果其地址被标记并拉黑，将无法换成法币。所以不同地址中的稳定币可能价格不一致，比如经手过被盗资金的地址中的稳定币可能价格低于市面上的流通价格。法币型稳定币在大多数国家都是需要牌照并经过审批，因为需要反洗钱审查附带黑名单功能，所以其天然就会导致互换性差。

所有的稳定币项目都是在这三者之间做权衡。Dai 在扩展性上遇到瓶颈，在货币政策上也存在严重的问题。Dai 通过一个利率政策来调整整个货币供应系统。在任何一个资本市场，货币的供应都是由超短期、短期、中期和长期的资本利率决定的。因为不同久期的金融产品的资金成本是不一样的，如十年期的国债和一年期的短期存款利率就不一致。用一个利率调整整个系统最后就会变成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MakerDAO 仅仅用了三个月，利率就从0.5%提高至19.5%，在传统市场这是不可思议的。

因此我们的想法是把市场上不同的稳定币通过指数模型合成USDx，分配一个权重，在中间取一个平衡，这样能分散单一稳定币的风险，同时也具有极大的扩展性。USDx首先会基于 ERC-20，而后会架设在自行开发的公链上。目前以太坊仍然是 DeFi 应用最丰富的公链，我们也会整合其它的DeFi产品，比如货币市场，打造一个完全去中心化链上生息的稳定币。我们的USDx和实现链上生息的货币市场都会在近期推出。

Token的经济模型更强调激励和分享模式，而不是传统经济说的盈利模式（盈利本身也是一种税负和摩擦），我们也不会是像传统金融那样收取过路费，而是会有自己的平台币。在铸币和反向销币的时候，用户可以使用平台币支付相关的手续费。手续费不是分给平台币持有人，而是进入风险池。将来出现系统性风险时，风险池将会用于偿付损失。此外，周边的生态产品比如货币市场所产生的利息收入，也会通过平台币去捕捉；总而言之，token经济模型设计需要考虑如何不增加额外的体系税负和摩擦而实现经济激励和平台价值捕捉的能力。

03、现在的DeFi，就像2009年的比特币

碳链价值：除了稳定币外，现在DeFi最主要的发展方向有哪些？谁将成为继稳定币后第二个爆发的DeFi方向？

杨民道：目前 DeFi 的商业逻辑还没有完善，还处于试错阶段。在 DeFi 的每一个细分领域还存在很多机会，因为和传统金融相比，其创新成本更低。因为这一块旧的监管体系难以适应，相比传统金融来说，有比较多的创新空间。

从现状来看，很难判断哪个方向是DeFi第二个爆发的机会。这个领域目前在复制传统金融，将各种金融产品token 化，其总市值也不过仅仅数十上百亿，而传统金融是一个百万亿美元的市场。所以 DeFi 还处于早期，每个方向都存在着机会。

简单明了地说， DeFi 市场目前正处于区块链历史上2009年四五月份的时间节点（距离比特币白皮书的发布仅仅几个月时间）。现在DeFi，就好比那时候的比特币，仍处于襁褓之中。

碳链价值：你心目中金融的本质是什么？

杨民道：纵观金融的发展史而言，金融一直都是一个高度的中心化的一个存在。信息流动自由和金融的财产自由对于人类社会来讲是一个非常核心的权利。货币权力是非常隐蔽对财富再分配的一个方式，而且分配于无形之间。稳定币是一个政府和市场博弈的拉锯战，从中可以看到社会成本问题，双方博弈从而减少成本，资本可以更高效的流通，从而有益于所有资本持有人。

碳链价值：你觉得怎么样的金融可以称之为好的金融？而人类的金融正在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杨民道：现在的互联网基础设施过于中心化，如谷歌、亚马逊、Facebook等等，都是依靠中心化的基础设施来构建的。互联网离我们当时理解的互联网愿景越走越远。互联网的初心是追求一个去中心化网络互联，但现在来看这个结果是相反的，而区块链和加密货币的的爆发，给我们一个通过去中心化方式重构互联网基础设施的机会。

但这个想法不是区块链独有的。金融也是一样的，金融发展到一个高度中心化的时代后，交易居间人很多，导致交易成本增加，金融将来会更加的开放和去中介化。我认为金融的本身就是信息，应该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完全自由流通。

碳链价值：区块链或者说加密货币在这个历史进程中扮演着怎样的作用？

杨民道：区块链和金融是相伴相生的，两者无法脱离彼此。比特币一出世就是一个金融产品。进入币圈的人如果不关心价格，或者说比特币如果没有价格，整个行业都不复存在。比特币最精妙的设计在于一出生就是自带货币属性的协议，使基础设施金融化，成为一个实现自融（self-funded）、自发演进的基础设施。

区块链带来的是一种新的组织模式，区别于传统的股份制。股份制把资金提供人和使用者分开，比如，淘宝的用户大部分不是阿里巴巴的股东。但是比特币把使用者和股东结合在了一起，越使用，它的价格就越高。两者的利益被捆绑在了一起。区块链这种创新方式将企业组织、社会组织里的不同利益方协同起来，将会对人类的组织、协同和分工方式产生非常深远的影响。